作为古老的野生牡丹种,大花黄牡丹是西藏种质资源库这艘“方舟”中的重要乘客。野生植物在数百万年间的进化过程中,积累了各种不同的遗传变异,蕴藏着许多栽培作物所不具备的优良基因。
种质资源事关国家生态安全、人类未来。作为物种遗传信息的一种载体,种质资源几乎是所有重大研究成果的基础,也是未来科技较量的必争之地。“世界科学家应当重视西藏的种子。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植物研究的版图不能少了这一块!”植物学家,中组部第六、七、八批干部钟扬生前这样说。
5月下旬,我国平原地区的花儿开了又谢,但在平均海拔3000米的西藏林芝,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大花黄牡丹才初吐芳蕊。它的花朵是纯黄色的,在阳光下金灿灿的,近两米高的植株伸出灌丛,颀长挺立、落落大方。
“大花黄牡丹是西藏特有植物,目前野生大花黄牡丹在西藏尚存6个居群,主要分布在林芝米林县、巴宜区、隆子县的疏林与灌丛中。”西藏农牧学院资源与环境学院院长、教授邢震说。
一度,大花黄牡丹种群仅剩约1万株,被列入了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濒危物种红色名录“极危”等级。近年来,经过政府、村民和各方专家的持续保护,其种群数量逐步增加到17.9万株(包括成树、幼树、幼苗),2021年被降级为“濒危”。
大花黄牡丹是起源最早的野生牡丹品种之一,拥有牡丹品种中罕见的黄色基因,花型优良、种质珍贵。各式各样的牡丹品种群一直缺乏具有优质黄色花色且花型优良的牡丹品种,在今后的杂交育种工作中,大花黄牡丹拥有培育出更多、更优牡丹品种的潜力。
在当地村民眼中,大花黄牡丹仿佛是高原上的黄色精灵。“这花我们从小就认识,它中间的花蕊是甜甜的,小时候会摘着吃。”林芝市巴宜区布久乡的达瓦扎西是一名村级护林员,近几年,看护野生大花黄牡丹也成了他护林工作中的一项重要任务,“在一些大花黄牡丹盛开的沟里,我们会在沟口设卡,防止外来人进沟破坏”。
但是,儿时的达瓦扎西并不知道,野生大花黄牡丹仅在西藏林芝、山南才有零星分布。
大约在4500万年前,欧亚大陆与印度板块相互挤压,形成了青藏高原。伴随着千万年的成长,这里的植物群落不断演化。在随后的地质运动中形成了横断山脉,使得大花黄牡丹与滇牡丹分隔两地、独立繁衍。随着青藏高原的抬升,大花黄牡丹逐渐适应了高原寒冷的气候。在最后几次冰期后,气候回暖湿润。因为此时的大花黄牡丹已拥有了高大植株、硕大的种子,回暖的气候和地形限制了它的扩散繁殖,其分布范围逐渐缩小,目前仅在青藏高原河谷地带林分、林窗或林缘区域分布。
邢震介绍,过去人们对大花黄牡丹认识不足,将它当作一般药材进行大量挖掘;自然环境下,其种子易被野生动物取食、种子发芽困难;加之其分布范围狭窄,对高海拔环境和半干旱半湿润气候高度适应的同时,又对水分依赖较大、抗旱能力不强,导致该物种一度“极危”。
大花黄牡丹的珍贵,不仅在于其数量稀少,还因为它是起源最早的野生牡丹种之一,却也是发现最晚的。人们对它的认知过程就是一段曲折离奇的历史。
1904年,大花黄牡丹最早被描述为野牡丹(滇牡丹)的变种,之后的分类学处理均采纳了这一建议,包括《中国植物志》。
1936年,两名英国植物学家来到青藏高原米林地区的雅鲁藏布江河谷,见到了大花黄牡丹,看中其优良的观赏特性,将其引种到英国。
1951年,《英国皇家园艺学会杂志》刊发文章,首次对该类群进行报道。两年后,上述文章作者根据植株高度、花的大小和心皮数量等特征,将大花黄牡丹描述为黄牡丹的一个变种。但其实在他们所印证的标本中,只有来自米林地区的标本是线年,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员洪德元发表论文,通过辨别大花黄牡丹和黄牡丹在植株高度、叶裂大小、花部特征、心皮数目等方面存在的显著差异,将大花黄牡丹与西藏察隅、波密等地的黄花牡丹(滇牡丹)进行区分。他认为大花黄牡丹是牡丹组中较为原始的类群,应将其上升为种的级别,界定为新种。
洪德元的研究正式确认了大花黄牡丹的植物分类学地位,也为大花黄牡丹的保护与利用提供了理论依据。如今,科学家还通过基因序列分析发现,大花黄牡丹是国内起源最早的一种牡丹,是牡丹里的原始类群,相当于牡丹类植物的“长子”。
结籽率、种子自然萌发率、幼苗转化率都很低,如何保护?一批植物学家为此前赴后继
2017年,为了寻找牡丹,80岁的洪德元不顾劝阻爬上了喜马拉雅山,翻过海拔5150米的垭口考察植物,还在4000米的隆子县城过了一夜。
邢震则埋头对大花黄牡丹进行人工育种。自然条件下大花黄牡丹实生苗7—12年才开花,如今经育种后3年就可以开花,且幼苗成活率显著提高。
为提高大花黄牡丹种群数量,当地也加大了宣传和保护力度。米林县林草局局长永珠次仁介绍,2012年米林县林草局申请到400多万元,建设了大花黄牡丹采种基地,通过人工育种、野外移栽等方法保护种源、扩大种群数量。
2015年起,米林县文化和旅游局每年都对野生大花黄牡丹进行普查。普查发现,野生大花黄牡丹幼苗并不少见,但是生长到中年的不多。“主要原因是大花黄牡丹生长3—5年后就需要充足的阳光,但是由于其植株高大,导致很多底部幼苗得不到充足的阳光。”米林县文旅局局长卫建勇介绍,将野生大花黄牡丹幼苗移植到更适合生长的地方是比较好的保护方法,也有利于扩大种群分布范围。
因此,以每年的黄牡丹藏医药文化旅游节为契机,米林县提出了“种子保护行动”倡议。目前“种子保护行动”已持续7年,累计发动村民、志愿者和社会团体近1000人次参与了幼苗移植和种子保护。
随着人们对大花黄牡丹品种认识的不断加深,加上政府、专家和爱心团体的多方努力,目前大花黄牡丹种群数量不断提升。
我国共有9种野生的牡丹,大花黄牡丹就是其中之一。“目前大花黄牡丹种质尚未渗入到栽培品种中,通过对其引种保护与种质资源利用,对研究牡丹栽培品种群具有重要意义。”邢震说。
随着对大花黄牡丹研究的深入,科研人员发现它的独特价值,包括高剂量的大花黄牡丹籽油可以调节神经胶质细胞的活化,介导海马细胞的凋亡,并显著改善阿尔兹海默症大鼠的学习能力与记忆缺陷,在预防或治疗阿尔兹海默症方面具有一定作用。
在林芝市巴宜区布久乡朱曲登村,笔者看到村里的庭前屋后、沿路空地上,许多大花黄牡丹迎风招展,与藏式房屋一同构成一幅宁静美丽的乡村风景画。村民西洛次仁说,2014年开始,村民就开始主动种植大花黄牡丹,村里想把朱曲登村打造成一个大花黄牡丹观赏特色村。
在村民自发种植、打造特色村庄的同时,广东工作队也注意到大花黄牡丹的观赏和产业价值。2021年,广东省工作队开展招商引资引进广州采妮化妆品公司入驻粤林产业园,项目总投资3600万元,主要从事高原护肤品的研发。“我们将对林芝当地的天麻、大花黄牡丹进行研发,实现高原植物萃取技术与高原户外护肤的结合。”广州采妮林芝项目负责人张淑军介绍。
“大花黄牡丹具有较高的开发应用前景。”广州雍和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负责人苑军浩告诉笔者,今年年初,广东省工作队与该公司积极沟通,推动了其在林芝的投资,计划围绕高原保健品研发、高原油用牡丹种植和深加工等方面展开深入合作,推动大花黄牡丹在林芝的产业化发展。
广东省第九批干部张小玲介绍,在科学保护的前提下,广东省工作队计划着重挖掘大花黄牡丹的经济价值和观赏价值,大力推广人工种植培育,形成林芝特有的园林观赏花卉和牡丹产业,助力林芝建设美丽乡村,巩固乡村振兴成果。
“大花黄牡丹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每年5月,米林县扎贡沟成片的大花黄牡丹争奇斗艳,吸引众多观赏者专程而来。米林县先后举办14届黄牡丹藏医药文化旅游节,不仅能让更多人认识保护大花黄牡丹,也借此机会推荐药洲米林。”广东省第九批干部、米林县委常务副书记、常务副县长黄南荫介绍,米林县工作组依托机场、火车站的区位优势,集合大花黄牡丹、千年桃花林、雅江、雪山、文化体验等元素,大力发展旅和记app官网游产业,合力打造“环雅江乡村振兴产业带”。2021年全年共接待区内外游客187万余人次,旅游综合收入约16.41亿元,与上一年相比分别增长54.70%和43.77%。
举办黄牡丹藏医药文化旅游节这14年,也是大花黄牡丹得到重点保护的14年。